人物简介

李钟英曾用名李质夫,1925年4月生于河南汲县(今卫辉市);1949年4月,在上海交通大学学习时加入中国共产党并参加革命工作,曾任上海华东人民革命大学机关团支部组织委员,华东革大附属上海俄文学校干事、政治辅导室副主任,上海俄文专修学校宣传科副科长,校马列教研室、哲学教研室副主任,上海外国语学院哲学教研组、马列教研组副主任,上海市委宣传部哲学教科书编写组副组长;1961年4月后,任外交部研究室科长,部办公厅综合处副处长、办公厅副主任,中国驻马来西亚使馆政务参赞;1980年9月后,任国务院办公厅外事组负责人、组长,国务院港澳办公室副主任,中央外事工作领导小组副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,国务院外事办副部级干部,第七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秘书长,第八届全国人大外事委员会顾问;1998年11月离休;2015年3月2日,于在北京逝世,享年90岁。

2025年4月19日是父亲李钟英先生的百年诞辰。这位1925年生于河南汲县(今卫辉市)的沉默长者,于2015年在北京走完了他90年的人生旅程。此刻提笔,那些被岁月冲刷得泛白的记忆碎片,终于连缀成完整的图景。

回想以往,我与父亲之间的交流并不是很多,印象中总是带着几分模糊。1953年,我出生在上海,1961年随全家迁往北京。在上海的童年时代,似乎没感觉到父亲的存在。无论是上托儿所还是上小学,都是母亲一手操持。对父亲的记忆少之又少。

作者用PS给当年的黑白照片追加了颜色。

我们家离虹口公园不远。一天,父亲和姐姐领着我逛公园,边走边训斥我:“走路时为什么不把脚抬高一点?拖拖拉拉的。”还有一次是“除四害”运动期间,居委会组织全体居民消灭麻雀,父亲拿着脸盆,带着我跑到楼顶,使劲敲盆,试图把天上飞的麻雀累死。除了公园里的训斥和楼顶敲盆驱雀尚存在记忆之中,其他似乎一片空白。

为什么我的童年对父亲没什么太多的印象?直到父亲去世后,母亲才跟我说:在我们举家迁京前几年,他去了北京人民大学学习,后来就在北京工作了。那时我年幼,与父亲接触又少,印象自然就不深了。

父亲调北京工作几年后,我们全家迁往北京。即使与父亲住在了一起,我们之间的交流也不是很多。一般情况下,早餐后他就提着小包去上班;夜晚等待许久,直到上床睡觉也不一定能等到他归家的身影;第二天早上或许能见一面,说不了几句话他又悄然出门。周日他也经常加班,偶在家不是看报读书,就是伏案写东西。记得有一年家长会,我满心期待父亲能来参加,可他却因临时的工作任务失约。那时的我心中满是委屈,觉得在父亲的世界里,工作永远排在第一位。

再后来,我去山西插队,又在山西参加工作、结婚生子,和父亲相处的机会就更少了。说实话,那时我只知道他在外交部工作,具体做什么的一无所知,他从来不跟我说。

一次在工作车间翻阅《人民日报》,看到一条消息:“我国与马来西亚建交,李钟英同志任临时代办赴吉隆坡筹建大使馆”。我赶紧给母亲写信确认,几天后收到回信后才惊觉,那个沉默的父亲,在我未知的领域里,为国家的外交事业奔走着。从《人民日报》上偶读的信息,竟成了了解父亲的渠道。

直到多年后,已是中年的我返城回京,又和父母住在一起,我们之间的交流才慢慢多了起来,亲情也在悄然升温。偶尔闲暇,会和父亲一起去逛公园,一起去拍照片。他也不再是那个只知工作的严肃身影,有时会关心我工作和思想,用他的一生经验为我提供建议或帮助。这些细微的变化让我真切感受到:亲情在理解与陪伴中慢慢地滋长,我们的隔阂在缩小,渐渐走进彼此的世界,让父子间的联系愈发紧密温暖。

父亲对我的关爱虽不炽热张扬,却如细水长流。用简洁的语言分享工作中的感悟:“做事要讲原则,做人要守本分”——一句朴实的话是他对我的期许,我瞬间读懂了他的用心。他用自己的职业精神无声地激励着我。

生活在一起后,慢慢对父亲有了更多的了解,他很喜欢学习和钻研,75岁离休后赋闲在家,开始学习书法绘画。那时我不太懂书法,看他写的字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,也成了我以后学习书法的动力。

那些年,他发现周边很多人在学习摄影,于是参加了单位的老年摄影协会,2004年让我陪他到马连道影城买了第一台数码单反相机。有了数码相机才知道,和过去胶卷拍照那么的不一样——以前只要将胶卷送到照相馆冲洗出来就行,现在数码相片要在电脑上用一些软件来完成后期调整。于是在他80岁那年,让我帮着买了一台电脑,开始学习电脑和数码照片后期处理。

尽管记忆力衰退,但硬是坚持下来,从连鼠标都拿不稳的他,先后掌握了电脑操作、Photoshop的部分功能。直到去世的近十年当中,处理了上千张自己拍的照片。那份执着的钻研精神令我由衷敬佩。

父亲去世后,作者整理了父亲的画册。

父亲用行动诠释了“活到老,学到老”的真谛。他让我明白:年龄从不是学习的障碍,只要有决心,任何时候都能开启新的知识篇章。那份对新知识的渴求与坚持,不仅让他跟上了时代步伐,更如一座灯塔照亮我前行的道路,激励我无论何时都要保持学习的热情,勇敢挑战未知。

父亲一直到去世也没跟我谈过他的身世——我甚至不知道爷爷名字叫什么、是干什么的,以及父亲一生的工作经历及职务变迁。直到他去世,母亲才慢慢地告诉我:

父亲在上海交通大学读书时接触到革命思想,1949年4月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解放后,因我国与苏联的关系密切,急需俄语人才,在上海市长陈毅的夫人张茜带领下,包括我父亲在内的一群人组建了上海俄语专科学校(即后来的上海外国语学院,再后来改称上海外国语大学)。父亲在上海期间还担任过上海市委宣传部哲学教科书编写组副组长,期间《解放日报》选登过他的文章,人民教育出版社还出版了他的著作《局部与全局》。

进京后,父亲进入外交部,从研究室科长升任办公厅处长,又当上了办公厅副主任。难怪我插队回家探亲时发现家里安装了电话——那个年代电话似是权力的注脚。

上世纪七十年代,父亲从外交部调到国务院,组建国务院办公厅外事组并任负责人和组长,同时任中央外事领导小组副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。当港澳回归问题提上议事日程时,他被任命为国务院港澳办公室副主任;再后来调第七届全国人大常委会任副秘书长,主管外事及政策研究工作;人大换届后改任人大外事顾问,直到离休。

父亲一生曾多次参与我国重大外交事务,比如基辛格密访中国、重返联合国的文件起草、接待尼克松总统访华等。之后的中美建交、中日建交、香港回归、澳门回归等事件中,他都参与起草文件、讨论、会谈、出席仪式等过程。听熟悉我父亲的老同志回忆,他是当年响当当的笔杆子。那年,乔冠华外长在联大的发言稿中有很多金句出自他的笔下。

第二排左四是作者的父亲李钟英先生

父亲在工作上虽有成就,但他一贯谦虚,一生低调。即使在处理其他事情时,也是力主低调,拒绝张扬。除了偶尔在陪同国家领导人出访或会谈的名单上能看到他的名字,几乎找不到他的任何信息。按他的职位,去世后可在八宝山占据一席之地,但他生前嘱咐家人,放弃这一切。

父母金婚留影

曾孙与曾祖一起读报。

“深谷幽兰,馥郁自持。”这或许是他留给我的最后注解。用一生的沉默教会我:不事张扬的爱与奉献,能在悄然间铸就伟大,以坚韧的姿态走过人生之路。

(本文于2025年4月15日开始构思,4月19日父亲百年诞辰日完稿——儿子李刚。)


转自:外交官说事儿 

分享到微信朋友圈

打开微信,点击底部的“发现”

使用“扫一扫”即可将网页分享至朋友圈